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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23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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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将夕影保护地很好。

那些凡俗中茶余饭后不负责任的腌臜议论, 夕影一个字也没听见。

他高高兴兴地提着兔子灯,又抱了满怀的许愿莲跟着师兄去了河岸边。

水波潋滟,河上漂浮着零星的河灯。

此时尚早, 只有几对男男女女站在河岸边说小话。

沈悬衣笑他:“这么多许愿灯, 你贪心不小啊。”

夕影嗔他一眼:“对啊,我最贪心了。”

明明夕影自己就是神祇,他许的愿望又有哪个能给他实现呢?

夕影不过是将自己过成了凡人, 将入乡随俗做到极致, 还真就一本正经地挨个将莲花灯淌进长河中。

“天梯断裂前,人的愿望能被九天上的神看见,神的愿望……大约天道能瞧见吧?”

一长串的许愿莲灯连成一条明亮的线珠,静静淌入河中。

夕影眼眸轻阖, 双手合十,无比虔诚道:“愿人间永宁,愿师兄无忧, 愿我每日都有吃不完的蜜饯糕点, 赏不尽的人间美景。”

他的心愿不复杂,且都是如今已实现的。

夕影从不贪心。

他的心愿很简单,简单到吃上喜欢的糕点, 日子这么过下去就够了。

沈悬衣温声道:“没了?”

他还以为他放了十几盏莲灯, 有数不清的愿望要许呢, 甚至准备好再给他买一些。

“没了呀,我许的愿望已经很大了,再大, 我怕天道不同意, 气得要拿劫雷劈我就不好了。”

他煞有其事地指了指天, 悄声道。

沈悬衣笑而不语。

夕影自己就是神明, 却比凡俗之人还迷信。

大约是总有种隐隐不安萦绕心田。

又或者……曾经无能为力过,那种不由自主的恐惧深植根骨,让他迫不得已向神外神祈愿。

夕影瞧着璀璨灯光,眯眸说:“我怕天道漏看我的心愿,自然要多放几盏灯,而且……真的很好看。”

“师兄,人间好平凡,红尘好热闹啊。”

河岸边的人愈聚愈多,他们说着笑着,到了慕少艾年纪的少男少女互诉衷肠,携手赏灯,静谧的河中流淌着数不清的河灯,水光潋滟,璀璨夺目。

夕影在看灯,沈悬衣在看他。

“对了,师兄,我刚在茶肆听到那说书人说什么魔主,我记得魔域都荒芜几千年了,什么时候蹦出来个魔主啊?”

老实说,沈悬衣不想回答这件事。

但他避而不谈反而奇怪。

夕影很聪明,只是千年前将这些事都交给他这个师兄后,很少过问罢了。

他若有心探查,迟早什么都会知道。

沈悬衣稳住夕影的魂魄,让夕影不要忧心那些噩魇,让夕影误以为自己不过是午憩了片刻,过往种种只当一场倥偬黄粱之梦。

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夕影开口问,沈悬衣不得不答:“也就这几年出现的,左右不是什么大事,便未扰你,师兄会解决。”

“哦。”

夕影嚼着师兄塞进他嘴里的粽子糖,点了点头。

糖都塞不住他嘴,硬糖磕碰牙齿发出响声,他还道:“正事要紧,师兄你不用天天陪着我的,我又不是柔弱不能自理的凡人,我也可以自己玩儿。”

好巧不巧,他话音刚落,沈悬衣腰间的传讯玉简就闪了几下。

“哎呀。”

夕影眨了眨眼:“真有人找你呢,你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沈悬衣:“……”

其实,自千年前夕影沉睡开始,他就不理红尘事务了,红尘仙门迭代几番,天虞又换了几任掌门,他根本不关心。

左右不是什么天灾,都是人祸。

自己作的。

这一次夕影醒来时,他倒是下了一趟极仙崖。

那场噩梦他不希望夕影记起,但他不可能不在意。

玉简亮起,是有人想明白了,要找他坦诚。

沈悬衣犹豫片刻,对夕影道:“我快去快回,你就在此地赏灯,不要走远了。”

他又不是小孩子,师兄过分紧张啦。

夕影嘴上答地好,等沈悬衣一走,河岸边的人也越来越挤了,他便悻悻耸肩就要离去,准备再去茶肆听会儿说书。

沉寂几千年的魔域出了个魔头,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沈悬衣再厉害,纵他是天虞师祖,长生不死,修为高深,到底也还是凡人之躯。

在满身魔气的魔头面前,未必不会吃亏。

夕影打算先替师兄了解下这所谓的魔主,若师兄不敌,他自会出手。

跨过长桥时,岸边贩玉的摊贩朝他喊了一声。

他疑惑回头。

那摊贩愣了下,满脸歉意道:“不好意思啊,我瞧您眼熟,像我曾经一个顾客,本想问问您那玉玦佩着可还喜欢。”

背影神似,却气质迥然。

三四年前的那个小公子相貌太过出众,见之难忘。

眼前的少年也好看,容貌也有个六七分相似,但气质不太一样。

那个少年神情总缀着些许怯懦,胆子也小,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的,哪怕拿乔生气,也不敢太明显,生怕惹谁不开心似的。

眼前这少年却完全不同,自有一股凛然风采,落落大方。

夕影困惑不已:“我没买过玉。”

摊贩连连欠身,笑着道歉:“是,是我眼拙看错了,不过……我瞧您身上也未佩什么禁步玉饰的,未免寡素,要不要挑挑看?您要不喜欢这些样式,还可以自己亲手雕琢。”

夕影想了会儿,觉得也不错。

便往河岸旁的小桌边一坐,摊贩笑着递上玉胚和雕刻工具。

夕影不喜欢那些繁冗的配饰。

在极仙崖上他能躺着就绝不坐着,能坐着就绝不站着,穿戴一直素淡,琳琅珠玉那种东西,他嫌卧在美人榻上时硌得慌,磕得他骨头疼。

倒是师兄,他做天虞掌门,仙门盟主时养出的矜贵气质很适合挂点配饰。

夕影想着,便运作笔刀在玉胚上雕刻起来。

红纸糊的兔子灯将他侧脸照得一片绯红,他含着轻浅的笑意认认真真地雕琢起来。

玉玦渐渐成形。

是沈悬衣挽剑御风的模样。

师兄身后是一株虬粗的海棠花树,淡粉色的花瓣簌簌飞落,洒在师兄肩上。

师兄气质斐然,轻袍如雪,拂袖如云,是真真正正的仙门矜贵。

温柔从骨子里透出来。

都被夕影雕刻进这块玉玦中。

他雕的很好,栩栩如生。

他是神祇,自有一股灵神凝聚力,哪怕从未做过这件事,也不妨碍他一瞧就学会,是真正的冰雪聪颖,神赋天然。

夕影握着雕完的玉玦,摩挲着赏看。

有那么一瞬恍惚。

好似眼前的场景,和他正在做的事情,他曾经历过一样。

但那一瞬只是错觉。

很快便如云烟消散,捕捉不到。

夕影也只怔忡一瞬,便在摊贩提醒声中为玉玦系上绦穗。

从前,师兄总隔三差五地送他一些玩意儿,知道他喜欢圆润的珠子,鸽子蛋大的东海鲛珠一整盒一整盒地给他送,哪怕他拿那珠子当弹珠扔着玩,师兄也无半分心疼。

想起来,他似乎没怎么给师兄送过东西。

也不知这枚玉玦师兄喜不喜欢。

但他能想象到,师兄肯定会温柔地笑着说:“夕影送的,师兄都喜欢。”

玉玦穿好绦穗后,夕影起身往河岸栏杆上一靠,抱臂道了句:“阁下盯着我看了这么久,有何意图?”

斜对面,光影难涉的深巷中走出一人。

他一身玄色衣着,面容俊美,长发半披,浑身透着一股寒气,那双泛着幽幽紫光的眼一瞬不移地盯着夕影。

看着像是个不好招惹的仙门骄矜。

只是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不代表夕影瞧不清。

只需以神识一探,便瞧见此人浑身缭绕着一股夕影极其厌恶的黑气。

阴冷、邪性、血腥、偏执……

甚至还有股死气。

倒不是这人是个死了的,而是他求生的欲望好似没那么强烈,又或者杀的人多了,沾的死气会很浓。

身上还带着血腥味,就像从某个修罗炼狱走出来的一样。

朝夕影走去时,步伐也有些踉跄,就像刚打完架,弄得一身伤。

都掩盖在玄色衣袍下。

夕影眉头微蹙:“魔域来的?”

那人脚步一顿。

迟疑片刻,还是朝夕影走来。

一双鹰隼般的眼,看着夕影就像看猎物一样,弄得夕影浑身不自在。

下一瞬,这人近在咫尺,甚至胆子大到伸手去触夕影的脸。

夕影:“……”

夕影往后退了一步,撇脸躲开,神色不愉地瞪了那人一眼。

要不是身在凡尘,要不是不想扰乱这一城池的热闹,他就要直呼“大胆”了!

什么魔域来的玩意儿,也敢碰他?

你这叫渎神,你知道吗?

我若气急了,招一道雷便能劈死你。

好在那人也没继续做什么,只望了眼一旁桌上的兔子灯,又怔怔地盯着夕影手上握的玉玦。

鲜红的绦穗从少年白皙指尖漏出,顺着淌下,被河风吹得微微拂动,撩人心弦。

然而……

玉玦上雕刻的却是一个陌生男人。

“你过来。”这人哑声道。

夕影自然不会过去,但魔域的人大约都比较擅长使阴招。

夕影没反应过来,身边的环境就变了。

他被迫瞬移到一处黑暗的小巷中,热闹人声都像隔着一层屏障,被隔绝在外。

大约是他一觉睡糊涂了,反应慢了不少不说,就连灵力如何调动都迟滞。

就像是很久很久都没用过。

茫然中就被眼前这人点了下眉心。

夕影心底一惊,往后退了一小步,背脊就贴在巷墙上。

嫌恶与烦躁浮上眼底。

愠怒道:“大胆!”

那人既不惧怕,也不恼怒,只怔怔地凝着自己指尖那点灵流,上面沾着夕影魂魄的气息。

浑身透着寒气的阴鸷男人眉头皱起,目露失望,烦躁不堪。

双唇微微翕动。

没发出声,但夕影看他唇形,估摸着他说的是——又不是吗?

夕影:……

莫名其妙。

他是神祇,和凡人不一样,无论这人是想在他魂魄上做手脚,还是行那夺舍的阴邪事,都不会成功。

他的魂魄纯洁至圣,自然不会有任何凡俗气息残留。

但他眼前这个人不知道。

又莫名其妙地凝视他,说着什么……好像?

像什么像?

夕影摸了下自己的脸,他不屑幻化成别人的模样,此次只是改了几分容貌,还保留着自己的六七分神态。

红尘中绝无可能有谁同他相似。

他是神,无论是与他容貌相仿,还是与他姓名重合,都算渎神,会被天雷劈的。

这男人还在盯着他看,看得他莫名烦躁。

他不晓得的是,对方见到他时,心底有多复杂。

茶肆楼上匆匆一瞥,苍舒镜只看到那个相似的背影。

他以为自己又出现幻觉了。

他看着少年被一身白袍的青年牵着手,走出茶肆。

青年温润如玉,像极了苍舒镜以前伪装出的仙门矜贵该有的模样。

少年背影又那么像他……

恍惚间,他以为自己穿越时空,回到了曾经,他带着夕影去醉望楼吃茶。

少年小口小口地抿着糕点,对他笑说:“兄长,这个好好吃,你也尝尝。”

说着,就将蜜饯送他唇边。

蜜饯太甜腻了,还黏牙,齁得慌。

苍舒镜不喜欢。

但夕影笑起来很好看,梨涡微绽,酿了醉人的酒似的,不忍夕影失望,他便咽下了蜜饯,甚至附和着夕影,说很好吃。

夕影又笑了,高高兴兴的。

再一恍然,便猛地惊醒。

只余孤寂。

像化不开的绵绵凉夜。

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

那个少年不会是夕影,被他牵着手的青年也不会是苍舒镜。

一切都没了……

他的小影再也回不到他身边了……

他捂着额,懊恼地揪着额发,眼眶通红,颤不成声。

为什么要醒?

梦为什么要醒啊?!

戏台搭起,说书人合扇说从头,津津乐道着他的讽刺故事。

升天入地求之遍,两处茫茫皆不见。

他找不回他的小影了。

手底下的人自认聪明,上天入地地给他搜罗美人,他起先震怒不已,杀了好几个自以为是的蠢人。

这么可能会有人像他的小影,怎么可能有人能替代?!

有人对他说:“若他还有残魂留存,附身在某个人身上,那人的样貌也会与他越来越相像的。”

他知道这很荒谬,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趋近于无。

但他已经疯了,他还能怎么办?

属下送来的那副画卷中,少年提着兔子灯,赏看河灯,就像那年中秋一模一样……

容貌或许并不完全一样,可那颗泪痣,那双六七分相似的眉眼。

值得他亲自来探看一番。

天晓得他瞧见少年握着刀具认真雕刻时,有多激动,太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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