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1 / 2)
“你认识他们吗?”
“我应该认识他们吗?”夕影回过神, 一脸困惑道。
他看起来面无波澜,刚刚那一瞬的古怪情绪就像是错觉。
一时间,苍舒镜也拿不准了。
夕影完全以一个局外人的模样, 摸着下巴说:“啧,这就是你之前在永宁城提到过的那什么苍……”
“苍舒山庄。”苍舒镜皱眉道。
“哦。”夕影顿了下:“这个姓氏挺少见的。”
苍舒山庄应该是如今的仙门之一吧?
夕影思忖了会儿, 对此毫无印象, 还以为苍舒山庄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仙门。
他那日只午憩了一会儿,不至于记忆混乱到记不住这么多事。
似乎,以神祇寿命漫长, 很多事都不在意为借口很难说服自己啊。
夕影想了想, 问道:“苍舒山庄建立多久了?”
苍舒镜没答, 又以那股古怪的表情看着他。
“你不在意他们的生死吗?”
夕影被看得烦, 皱眉说:“差点忘了, 你是作恶多端的魔主来着,按理说我确实该将他们救出去。”
苍舒镜:“……”
为什么是救?!
你不恨他们吗?
是他们害死了你,是他们让你遭受那些痛苦,你为什么不恨?
为什么一脸无所谓, 为什么还要救他们?
你对他们如此宽容吗?
那为何对我……这般厌恶……
夕影觉得苍舒镜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就同那话本里说的数千年前的偏执帝王一样。
一旦有了这种认知, 他便懒得揣测苍舒镜在想什么。
左右不过是疯言疯语。
天虞是夕影精魄所化, 宗门更是他和师兄沈悬衣一起创建的, 天虞也是其他仙门的庇护者,按理说夕影确实该管一管这件事。
他认真打量这间森冷牢狱。
寒潭不太深,但里面泡着血水, 有些脏, 那两人还处于昏迷状态, 拴禁两人的铁链生出红锈, 琵琶骨上尽是脓疮,看来关得挺久了。
就算没有灵核灵脉,夕影自保不成问题,但带着两个人,就有些费劲了。
关了那么久,也不欠这一两天。
夕影想,回头再说吧。
他得先去找回自己的灵脉灵核。
血腥味难闻,夕影转头就往外走,无论是表情还是姿态,没有分毫波动。
苍舒镜阴沉沉道:“你不想杀他们吗?”
“我为什么要杀他们?”夕影困惑不已。
脸上寻不到一丝的伪装情绪,夕影是真的不在乎这两个人,死活也好,仇恨也罢。
苍舒镜的心蓦然落了下去。
就像一枚小小石子,重重拿起,抛掷潭中,泛出一抹涟漪,而后沉入水中,再无波澜。
希望敛去,阴鸷青年的眼底骤然失光。
夕影思忖片刻,蓦然悟了。
“原来是这样啊。”
他不无讥讽道:“你是不是疯了,这个时候还要试探我是否和你那尸美人有关系。”
笑话,他是天生神祇,怎会和一个凡人有关系?
更何况还与这种魔头纠缠不清。
想想就胃里发酸,直想吐。
“……你不是。”苍舒镜面如金纸,忽然说。
也不知是说给夕影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试图提醒自己,不要再做虚无缥缈的幻想。
可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啊!
眼前的少年眉眼妩柔,却半点媚气都没有,一双清瞳像是被洗刷了无数遍,干净透彻,毫无迷茫彷徨,更无怯懦,眼尾的小痣在小影脸上是楚楚可怜,添在这少年眼下便是清冷矜贵。
再像……
也是不像的。
夕影唇一勾,半是讥诮,半是揶揄地点头道:“对,我自然不是。”
“我可没听说过,魂魄散了的人还能寄生他人身上,你该死心啦。”
死心?
苍舒镜怎么会死心呢?
他还想试探,他还要尝试。
三年多来,这是他唯一一次生出这么庞然的疑惑。
以往那些美人即便再像夕影,他只要瞧一眼便知,他们不是。
唯独眼前这个。
从瞧见他的画像开始,从他亲眼见到他以自己曾经最为熟悉的模样,悉心雕琢玉玦时,绯红兔灯照出的暖色光晕揉散在少年眼睫上。
与昔时,一般无二。
“你活该啊。”
夕影笑着走出森冷牢狱。
背后是黑暗,是苍舒镜。
外面是白日的光,是未来。
逆光照亮他雪白的衣袍,边缘透散出光晕。
那一瞬,苍舒镜恍然,他双目猩红地看着那背影,看着迎向光,一步步离开他的夕影。
夕影的影子投在他身上,他被笼在唯一的暗处。
而那少年已经消失在视野中,苍舒镜双目眩晕,周围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有光才有影。
而光太多了,影子也会消失的。
·
飞舟凌在九荒境上空,越过一丛丛一簇簇荒郊枯石,烂柯草木,朝天虞的方向行进。
夕影一直偎在舟舱里,时不时打量一眼舟外的连绵群山。
快出九荒,要到天虞了。
“小兔子,过来。”
夕影伸手召来蜷缩在窗边,一边嗑葵子,一边好奇打量外界的小兔妖。
小兔妖乖顺地靠过去,夕影揉了揉他耳朵尖,双眸舒服地眯起。
舒坦多了。
小兔妖小声说:“您不舒服吗?”
夕影面色确实有些不太好看。
他似乎有些晕船,但又不太像,若是御剑或是腾云,都不会有这种感觉,胃里直泛酸,喉咙发堵,舟身小小颠簸一下,他便直想吐。
似乎只排斥飞舟。
总担心舟身忽然解体,他会从高空摔落,而
但这只是他恍然之中的臆想。
九荒之下只有荒郊枯石,连绵焦土,殊命谷底才有异兽。
他的不舒服又那么明显,脸色苍白如薄纸。
若不是他如今没了灵脉灵核,他早就腾云御剑自己回天虞了。
站在舱外,抱臂倚靠船舷的苍舒镜频频朝他侧目。
夕影只当看不见。
一手托腮,一手揉捏着小兔妖的耳朵尖,哄道:“小兔子,你什么时候化原型让我揉一揉啊?”
小兔妖脸色唰地一下烧成绯红。
忐忑地瞧了眼苍舒镜。
苍舒镜瞥开眼,拧眉朝不远处的天虞仙山看去。
直到飞舟绕过天虞正门,掠过殊命峰,苍舒镜一挥袖,飞舟的魔域气息便被敛去,他亦褪去一身黑衣,换上一袭月白色的窄袖轻袍,看起来就像某个仙门中人造访天虞。
甚至山门前的弟子不曾阻拦。
就让魔主大摇大摆乘着飞舟驭往天虞境内。
飞舟降落在一处仙峰,这里终年覆满霜雪,凛风刺骨。
夕影有些怕冷,缩了缩脖子。
苍舒镜瞧见,刚幻化出一件圈着绒毛的披风,正要递给他,就被那小兔子抢了先。
兔妖乖乖巧巧地递上一件兔绒锦袍,披在夕影肩上:“您、您多穿点。”
“多谢。”夕影笑着接过。
不忘调侃:“小兔子真乖,知道心疼哥哥。”
小兔妖脸又红了。
苍舒镜:“……”
踏下飞舟,夕影目光逡巡四下,才想起:这个地方应该是叫霜华峰,他记得曾经批给了师兄的徒弟用,后来那徒弟修为没再精进,老死了,这地方又留给了徒弟的徒弟。
如今也不知迭代几番。
见苍舒镜出入此处,犹如无人之境。
夕影心底有了揣测。
叹息着摇了摇头,腹诽:看来师兄的嫡传徒孙辈里出了个勾结魔域的叛徒啊。
正好,他顺带隐匿身份,一探究竟。
等将那不肖弟子揪出来,他就去找师兄,一起刀了这魔头。
“小兔子,葵子还有吗?”
兔妖“啊”了声,“有的有的。”
便从他斜挎的小布兜里掏出一把塞进夕影手里。
小兔妖还是有些懵懵的。
大约是想像不到夕影这般谪仙似的人物,一边嗑葵子,一边吐壳是什么样子。
夕影笑笑说:“凡间折子戏看过没?”
兔妖摇头。
夕影:“哥哥回头带你去瞅瞅,那戏台子一搭啊,咿咿呀呀唱起来时,座下不配点瓜果茶水可惜了。”
小兔妖听不懂,他跟在夕影身后往里走。
苍舒镜长臂一伸,将小兔妖拦住,“你在外面等着。”
说着,一挥手,改变了夕影的容貌。
变成小兔妖模样的夕影还挺开心,可惜的是他脑袋上没那两只一颤一颤的兔耳朵,要不然他自己都想揉自己。
苍舒镜推开霜殿大门,两侧侍立的弟子垂眉顺目,没拦他,连通禀都免了。
他来这倒是像回家一样。
夕影心底窝火。
让他瞧瞧,继承这霜华峰,与魔域勾结的不肖弟子究竟是谁?
“你终于来了。”
霜殿内仙雾缭绕,一袭银色长袍逶地的男子站在一面水镜前,镜中呈现的是人间临安城,一条渡船往来的河流。
夕影跟在苍舒镜身后,抬眸看去。
男子面如冠玉,长立修颀,长得还不错,只是面相有些奇怪,明明眉眼清冷如霜雪,一副修无情道活该孤寡老死的模样,偏偏下半张脸勾着怪异的邪魅笑容。
一半不惹尘埃,一半被俗欲堆砌。
啧,莫不是入了魔?
夕影想不起来这是沈悬衣第几代弟子,他丢失的记忆似乎有点多。
那男子朝他看来时,夕影毫不避讳地对上去。
对方眉心微皱,对苍舒镜道:“你怎么将他带来了?魔域传闻你很宠他,你当真了?”
他把夕影当成小兔妖了。
看他眉心微蹙,满面不愉的样子,夕影暗忖:这不肖弟子与大魔头该不是那种关系吧?
这是……吃醋了?
凡间话本里常有仙魔虐恋,相爱相杀。
最后,要么反目成仇,一死一孤独终老,要么高岭之花跌落神坛,甘愿为爱出卖自己同门。
不晓得这不肖弟子是哪种。
夕影眼底玩味愈盛,掩在簌簌长睫下,配上小兔妖那张怯懦的脸,并不能看出他揶揄的笑意。
仙尊烦躁至极,瞪了眼苍舒镜,冷声道:“你过来。”
苍舒镜走上前,仙尊握住他手腕,探了探灵脉。
他面露讶色,几乎维持不住清冷矜贵模样,重声道:“你怎么回事?!我跟你说了多少遍,让你别再用灵脉温养那人碎魂了,灵魂都凑不齐,你养着它又有什么用?他是被极刑之刃击碎魂魄的,里面掺杂着九天霜雪,同一般凡尘的雪可不一样,你这样下去迟早要因冻凝而衰竭灵脉。”
苍舒镜面无表情地抽回手,垂睫道:“那刚好,救不回他,我就将灵脉赔给他。”
“你——!”
“好了,我来又不是同你说这个的,这是我的私事,你不用管。”
仙尊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