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1 / 2)
在八酝岛, 将我带走的人问我的名字。
“我叫真。”她告诉我说:“每个人都要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稻妻的话我还没有学太好,依稀从她口中听到了意为名的词汇。我过去有过很多名字,那些名字都代表着责任。
“不想说话吗?”真问被自己牵住的小孩儿,“还是没有名字。”
我仰头看向她。
“小小年纪干嘛装的这样深沉。”她看向天边被乌云遮住海岸, “既然不想再用以前的名字, 不如以后就叫千鹤吧。”
“就当这是我送给你的祝福。”
在魔物散去后, 阴雨多年的海岛终于能见到日光, 将太阳围拱在中心的云彩映在透蓝的天幕上, 阳光洒落下来, 映照着对方发间的饰品闪闪发光。
其实我与那位神明只有过一面之缘,刚开始纠缠狐斋宫是真的想要知道她是谁,后来就逐渐变成一种习惯。
似乎是大阵终于落下,得闲的狐斋宫终于有空偷懒,在山间的树上睡个懒觉。
她似乎是被我吵醒了, 睁开眼睛看清来人后问道:“哟,你怎么还在鸣神大社?”
这问题就问的很奇怪:“我一个在神社工作的巫女,不待在神社还去哪里?”
“心都飞走了,还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狐斋宫没再理会树下的人, 拿自己的尾巴往脸上一盖, 遮住自叶间漏下的光点。
我没再继续打扰休息的宫司大人, 就地坐在树下再次开始制作御守。
可能是今天的日光实在好, 也可能是我今天凑到了狐仙身上的一点气运, 历经十年都没有成功融入御守中的灵力今日居然畅通无阻在其中交叉错落,结为灵纹。
“扰人清梦。”狐斋宫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的,她坐在我头顶的枝干上, 一双毛茸茸的耳朵不停抖动, 显露出主人并不算好的心情。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成功。”将手里刚制作好的御守扔到头顶, 宫司大人的尾巴很快将攀至高峰的御守卷走,“难得的成品,就送给宫司大人了。”
我起身,朝上方的狐斋宫弯腰辞行:“那么我们有机会再见,狐斋宫。”
“我可不想挡你的路,所以去吧。”听话的尾巴将御守送到手边,狐斋宫拿指尖勾住这枚花了十年时间才做好的御守,“真现在很需要要你。”
通往神明近侧的路并不算好走,但好在我也算是出身自鸣神大社,所以比起其他人还算多些优势。
在离开鸣神大社的第二年,我终于获得面见神明的资格。
正坐在廊下的人至今依旧是初见的模样,她衣摆上绣着紫藤花,起身时像是盛开的紫藤萝簌簌作响——
“千鹤。”她勾起唇角笑的很好看,紫色的眼睛注视着我,“你长大的样子很好看。”
自那以后,我被留在鸣神御前。
稻妻的局势一日严重过一日,天守阁亮起的灯自此彻夜长明。
有资格面见神明的人不算多,他们每日都要带着昨天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前来献策,可拥有决策权的真从来不曾点头。
一份又一份公文从我手中流出,从鸣神岛开始落实,然后像蛛网一般朝整个稻妻境内扩散。
今日坐在屏风后的人已经半天没有说一句话,放下手里的文书,我掀开帘子看到神情严肃跪坐在案前的真。她正皱眉盯着公文看,仿佛上面写着什么不可饶恕的罪状,但余光扫过去之后不难发现那只是一份十分常见的文书在等待批示。
我看着眼前的‘真’,发现她右眼角有一滴泪痣。
那就没错了,那个困扰了我有好些年的问题,答案近在眼前。
在我跌倒之前见到的雷光不是错觉,站到我面前牵起我手的人也不是错觉。
有谁能想到,稻妻的鸣神乃是双子。
“如果您觉得这些很难处理,那就都交给我。”虽然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没关系,“身为近臣,帮忙处理这些本就是我的职责。”
这当然不是属于我的责任,我在撒谎。
但神明点头应允。
于是我向勉强坚持坐在位置上的人提议道:“□□现在没有人走动,如果觉得这里太闷,不如去内庭那里坐坐。”
我目送她远去,然后听到自背后传来耳熟的声音。
“我就说吧,影一定会被认出来。”许久不见的狐斋宫从身后不远处的帘子后出来,转头为落后她一步的真掀开帘子,“千鹤跟别人可不太一样,她胆量尤其大。”
真难得,居然会在工作的时间见到狐斋宫跟真在一起,再往后看,原来御舆千代大人也在。
爽朗的鬼族武士一只手拍在我肩上:“公务这种事情什么时候处理都可以,难得我们有空小聚,千鹤要不要一起来?”
我正要推拒,笑而不语的神明就牵住我的手。她带笑的眼睛又望向我,里面是无声的纵容。
“好吧。”我叹气,看来今日的公务要熬夜批复了。
小聚的地址选在一处樱花林,最后过来的影在看到我时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她又看向这里的另外三个人,最后只是沉默着未曾开口。
和真不同,影大多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她拿起甜品放进嘴里时,我明显察觉到她的心情好了不少。
没等我感慨完她真可爱,狐斋宫就将我从座位上拉起来:“除了神楽舞还会跳别的吗?”
“跳舞我真的不行。”我连忙摇头回拒,“在鸣神大社我就跟着别的巫女做做样子晃晃铃铛。”
我尝试换个自己学过的:“实在不行我为你们奏乐?”
“奏乐和舞剑的人都有。”狐斋宫示意我看向真和已经拔出长剑的御舆千代,“既然不会,那就跟着我一起来学吧。”
昏黄的落霞映照着身旁面容如月、高傲凛然少女,她剑舞的很慢,如同一场华丽的表演。
这就衬得手把手教我跳舞的狐斋宫和我两个人很不合时景。
“哎呀。”狐斋宫落在我腰间的双手带着我一起后退,“这种时候可是要开心些才好。”
“只有你开心了,留在你回忆里的今天才会永远是鲜活的。”
身旁是长剑破空舞动的声音,伴着舒缓的笛声,狐斋宫带着我这个新学者一起起舞,本来老实坐着的影也掏出她随身带着的牌盒招呼千代和她进行歌牌对决。
直到太阳终于完全藏到山背面,月色洒落一地。围坐在一起的人举杯共庆,庆祝即将到来的明天,也庆祝完美落下的今天。
在漫长的生命之中,他们又多了一份值得来回翻阅的记忆。
天守阁今夜灯火通明。
辞别诸位后我打算将自己白天落下的公务处理掉再去休息。只是公文还没批复两份,正被我聚精会神读到一半的内容却突然被抽走。
我的肩被一只手按住,这也阻止了我回望的姿势,但我瞥见落在肩上的黑色发丝。
“已至夜半,千鹤,现在是休息时间了。”将公文从近臣手上抽出来的真将转移到自己手中的公文丢在案上。
她按住我肩膀的手没有放开,人也跟着坐到我身边。
“你要记住,神明无所不能。”真按住我的脑袋靠在她肩上,“我是你的神,我无所不能。”
“有时候稍微放松些吧。”轻缓的拍打落在我肩上,真的声音还没有停下,“我就在你身后。千鹤,我在你身后。”
偶尔也要稍微依靠一下你的神明啊。
“睡一觉吧,千鹤。睡吧……”
落在耳畔的声音在变得模糊,鼻尖萦绕着一种我分辨不出的香气,似乎一切都在催我入眠。
于是就此一觉到天明。
今日天守阁只有彼此靠近的两个人。
等到初升的日光透过窗纸落在屋里,依偎着神明沉眠的信徒终于醒来。
等我意识到自己昨夜居然真的枕着真睡了一整晚时甚至没来得及逃走,她拉住我的手腕,然后递给我一把折扇。
我不知道该不该接,抬眼就撞进真紫色的眼睛里。
她的手指落在我唇畔,阻止我还没来得及问出口的疑惑。
“这是证明。”神明依旧从容不迫,“从今天起,千鹤就是雷神的眷属。”
手里的折扇突然变得烫手起来。
真漂亮的眼睛里浮现出笑意:“千鹤会拒绝我吗?”
……我不会。
“您在注视着我吗?”我问眼前的真。
“当然。”她回应我,“不用仰望我,不用追逐我。千鹤,我一直在注视着你。”
神明回应信徒的祈愿。
鹤乃是高贵美丽且自由的存在。
所以,我的千鹤,在你走到我身边之后也稍微放轻松一些吧。
不要将自己逼得太紧,不要总背负那些我见了就觉得疲惫的过往。
高贵的禽鸟理应无拘无束、自由飞翔。
就此,我正式接下作为神明馈赠的羽扇。
上面勾勒着一只振翅欲飞的白鹤,它正高昂着头颅,打算直上云霄去。
最近坊间传的最热闹的莫过于神之眼相关的事。据说,那是得到神明注视后才有的殊荣。
我看向手里的扇子,又看向真。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得知此事的狐斋宫提及了神明未曾说出口的解释:“神之眼并非由神明的意志决定。据我所知,在稻妻统辖的土地上不仅出现了雷系神之眼。”
在未经执政者允许时,擅自越过界线一般被视为挑衅,但最近提瓦特显然没有传出七神之间有过任何争斗的行为。
所以神之眼不可能由神明亲自颁发。
“这些可不是该你烦恼的事情。”狐斋宫眼睛盯着我手里的折扇不放,然后耸了耸自己的一双耳朵,“稻妻境内最近安分了不少,你当属首功。”
似乎是想起之前在鸣神大社时候我的样子,她半是自言自语道:“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适合做这一行?”
“这一行是哪一行?”
“我本来是打算带你去参加三川花祭的,不过既然千鹤这么没诚意——”
不愧是属狐狸的,真会拿捏我。
将折扇塞到狐斋宫手里,我出声安抚她:“好好好,是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
早就在狐斋宫和御舆千代口中听闻过三川花祭的大名,那是属于妖怪们的庆典。来稻妻要是不去三川花祭看一看,那得留下多少遗憾。
“你才是大人,我们狐狸心眼向来不大。”狐斋宫观摩着手中的扇子,片刻后就将其收起扔回给它的主人,“三川花祭就在后日。你既然想去,就把那天晚上的时间给空出来。“
当天我就得到了真对三川花祭的评价。
“那里确实热闹,如果你想去,到地方之后最好跟紧狐斋宫。”处理公文的神明将琐事放下,抬头叮嘱我,“不过妖怪们大都性情直爽,他们也一定会喜欢千鹤的。”
哪怕距离再近,三川花祭也是后日的事情了。至于今天,刚送来的公文足够消磨接下来的时间。
紧要的公文往往放在最上面尽早处理,不过今日临近正午时我见到一份被放在平常文件里的紧要事件。
上面是关于海祇岛近来又开始蠢蠢欲动的消息。
虽然他们一直没有消停过,但这次做的也太过分了一点。截留将军麾下的兵师本就是重罪,如今还大摇大摆向天守阁讨要物资。
真并非优柔寡断之人,但近一年的相处足够我了解到她对海祇岛一直使用怀柔政策,不然这公文也不会与平常文书放在一起。
在鸣神所统御的国度信仰外神——
“千鹤。”真压住我手中的公文,她朝我摇头,“海祇岛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她不曾提及原因,然后将公文抽走亲自批复。
有什么能让神明缄默,轻叹不可说。
既然真不告诉说,我也没有继续追问,直到再次和狐斋宫碰头一起去三川花祭的那天来临。
这件事也不能开口问她,不然明日真就会知道这件事。
我选择等三川花祭之后从千代嘴里套话。
狐斋宫带我来到镇守之森。
我知道这里,听说在此游戏的孩子经常会走丢,然后在几日后安全出现在家里。总之是个充满了奇闻轶事的地方。
“你这样可不行。”狐斋宫托着下巴打量我,然后伸手在我眼前一挥,“一点小小的障眼法,走吧。”
我伸手,在靠近耳朵的地方摸到顺滑的绒羽。
“三川花祭毕竟是妖怪的祭典,哪怕化身为人形,也要保留一点妖怪的特征。”狐斋宫转身继续拉着我走,“虽然瞒不住那些妖力强大的妖怪,但一般的小妖怪是看不出来的。”
我略带新奇的摸着触感极为真实的羽毛,问身边的狐斋宫:“这么好用的东西,什么时候也教教我?”
她并未推拒我试探一般的询问:“只要你有空学,我绝不推脱。”
似乎是越过了什么肉眼看不到的结界,一个眨眼间,镇守之森幽暗的景色瞬间转变为灯火葱茏的热闹景象。刚才还在耳边的风声早就消失不见,只剩下妖怪们大声高谈阔论的嘈杂声响。
来往的妖怪大都维持半人半妖的姿态,也有保持原型的,其中最少见的则是像狐斋宫一样只留下少许妖怪特征的大妖。
“不要表现得太明显,会被注意到。”带着我停在小吃摊前的狐斋宫靠近到我耳畔说话,她将小妖怪递过来的食物塞到我手里,“祝你玩得开心。”
狐斋宫把我丢下一走了之,她走后甚至头都不回。
我咬一口手里拿着的肉串,听到有人跟我说话。
“人类,你和狐斋宫是什么关系?”
我朝四下望,周围的妖怪们都各自做着手里的事,好像没人跟我说话。
“我在这里。”趴在一旁盒子上类似猫的妖怪拍了拍它的尾巴,然后睁开面上唯一的眼睛看向我。
“喵——”它舔完爪子,复又趴下,然后开始晃悠那条尾巴。
我凑到它面前:“你在跟我说话吗?”
“这不是废话,这里除了你还有别的人类吗?”它闭上眼,把头扭向另一面背对着我。
大概是没有了。
至于我和狐斋宫的关系:“我们大概算是朋友?”
“稀罕,狐斋宫居然也会交人类朋友?”那只‘猫’又扭头回来,“她不是只跟那位鸣神的眷属交好?”
“赶巧。”我展开自己随身携带的扇子遮挡勾起的唇角,“在下也是眷属中的一位。”
烦躁的猫猫不停来回甩着尾巴,头一扭,再也不理我了。
哎呀,明明这么可爱。
什么时候我也养一只吧。
养一只乖巧听话,可爱懂事的猫猫。
我不再尝试跟与我置气的妖怪搭话,转头去别的妖怪摊前。
三川花祭上有很多新鲜玩意儿,除了食物还有活动摊子,其中最爆火的属秋津羽戏。
我正聚精会神看两只妖怪比试,也琢磨一下这游戏的规则。
但进行到一半的比试突然停住,身边热闹的气氛就像流动的水戛然而止,妖怪们开始窃窃私语。
“那是人类吧,人类怎么会跑到三川花祭?”
“人类会被赶出去吧?”
本来还算低的议论声在不断变大。
“把人类赶出去!”
狐斋宫不知道什么时候找到了我,她牵住我的手:“看来今夜的祭典着实热闹。”
确实,一个奔着妖怪祭典的我来了还不够,又误闯进来一个。
不过那位人类武士进来时惊起的喧嚣很快落下,狐斋宫跟我介绍稳住场面的那只妖:“那是镰井显治。”
从外貌不难看出,那是一只镰鼬妖怪。
镰井揽着人类武士的肩与他同游庆典,邀他加入今夜的狂欢。
身旁的狐斋宫也把我从妖怪众多的地方拉走:“从现在开始,今夜不要离我跟千代太远。”
毕竟这里可不只有近人的妖怪。
御舆千代似乎也注意到动静,她找到我跟狐斋宫似乎才放下心。
“那您先去逛吧,我记得你最喜欢热闹。”看到千代过来,我跟身边的狐斋宫打招呼。
“那你小心。”似乎是因为千代在,狐斋宫表现出颇为放心的样子。
她朝御舆千代点头,然后继续刚才被打断的游乐。
我问身旁少女模样的千代:“千代是鬼族吧?可妖怪们似乎不排斥你参加三川花祭?”
千代握住腰间的佩剑:“妖魔鬼怪自古被并做异类,所以妖怪们其实并不排斥鬼族。”
她转头看向我:“倒是千鹤,你今晚有心事吗?”
“唉。”我叹气,拉着千代在妖怪们的摊前逛,很快与今夜瞩目的那位武士擦肩而过,“还不是珊瑚宫的事情。”
我拿起摊位上摆着的扇子尝试塞给千代,可惜这位武士并不欣赏配饰的美丽,只皱眉拒绝,“我不喜欢这些东西。”
将扇子放回摊位上,千代继续叮嘱我:“你不要太过关注海祇岛的事情了,将军会处理好一切。”
这已经是第二个告诫我不要尝试触碰海祇岛隐秘的朋友了。
可我着实好奇,到底是什么秘密能让真和千代三缄其口。
那是我为数不多得以实施的好奇心,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曾尝试揭开某些不为人知隐秘。
关于海祇大御神奥罗巴斯的文献并不算难查,那是数百年前被将军所斩杀的魔神。在他死后,他的领地与子民理所当然被并为稻妻的领土,魔神战争自古便是如此。
其中定然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奥罗巴斯拿出的条件甚至让真默认那些遗民至今都得寸进尺的行为。
我暗中的调查没能持续太久,因为天守阁迎来了一位熟悉且陌生的武士。
“柳桥卓人。”我念着他的名字,“原来你是柳桥家的人。”
我问他:“既然之前在外修行,怎么最近却回来了?”
正坐在我对面的青年答道:“因为找到了值得一战的对手。我想,等到下一次见面时,我的进步一定会令那位大人大吃一惊。”
看他的表现……
我又问他:“你认识我?”
他挠头:“之前跟随家父前去影向山时曾远远见过大人一次。”然后就是还有不知道要不要提起的那场祭典。
只见过一次就能做到在三川花祭上认出我吗?
不纠结那些有的没的,单以剑术来看,他的价值便能得到认可。
我将他的名字圈住,然后将引荐他的帖子递给真。
在柳桥卓人进入勘定奉行工作后我们见面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