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竹风引?女儿时光(1 / 2)
第二天是团年,要来年继续过得兴兴旺旺的,今儿晚上许家各房都要围炉守岁。所以下午的时候,三娘子便抽了个空当补了一觉。
这两年,三房分家住去了帝都,可老宅里的屋子却一直被老太太仔细的留着,只要三房回来,依旧还是在原先各自的屋子里落脚小住。
睡着自己的床,用着儿时惯用的被褥垫子,三娘子这一觉睡的踏实,醒来的时候整个人暖烘烘的都迷糊了,怎么揉眼睛都缓不过神。
“娘子可算是醒了。”听见屋里有悉索的声音传来,子佩掀帘而入,见三娘子已经坐在了床边,不由松了一口气道,“您若再不起,只怕前头就要有人来喊了。”
“要吃年夜饭了吗?”三娘子声音哑哑的,沉的有些餍足。
子佩摇了摇头,“那还早一些,这会儿酉时还未到呢。”
三娘子点了点头,任由子佩伺候她下床洗漱,然后又将她带到了妆镜前。
看着子佩给她换上的那一身桃红色古纹双蝶云形罗衫裙,三娘子指了指台面上摆着的那几副饰道,“就是吃个团圆饭,不用太复杂,梳个双螺髻,把下面的头编起来,戴一副珍珠头面就好了。”
三娘子素来不喜欢太繁琐的誓装扮,这次从帝都回来,总共就带了三套头面,为的不过就是在人前不重样儿罢了。
子佩闻言,有些闷闷不乐的拿起了梳子,梳到一半,她还是忍不住说道,“娘子要不要换那一套太太给您新打的赤金头面?今儿是团年,难得喜气,珍珠……会不会素了点。”
“争锋还是争宠啊?”三娘子睁开了半眯的眼睛,好笑的看着子佩,“再过一个月我就要嫁了,不过一个月的风头你都不让四娘子得,何必呢。”
“四娘子最近脾气好多了呢。”子佩手指飞快的编着三娘子的碎,回忆道,“前两日她不是还给娘子你送了金银绣线来吗?我看那绣线成色是极好的,可惜如今要再绣一幅枕套什么的怕是来不及了,不然也能用得上。”
好吗?三娘子暗叹,要好,那也是四娘子明着压下的气,可是她始终也闹不明白,四娘子到底是在气她什么?
最近,连秦氏看她都变得和颜悦色了很多,毕竟秦氏心里也是清楚的,侯门续弦这条路不好走,看着光鲜实则暗布荆棘,所以秦氏心底的那骨子羡艳没过多久就没现实给磨光了,对她自然就多了些笑脸。
可四娘子到底和她是有多大的怨愤,这气劲要比秦氏还长?
“娘子,好了。”突然,子佩轻轻的打断了三娘子的沉思。
三娘子抬头望去,镜中的自己粉黛略施,珠环压髻,正是豆蔻芳华青涩貌,最是少女芙蕖色!
这梳妆打扮了一番后,等三娘子带着子佩出门的时候,外面星辰缀天,已是日暮之时了。
三娘子带着子佩一路往南,穿堂过廊,可走到一半,子佩突然“啊呀”一声顿住了步子。
“怎么了?”廊中,高悬的灯笼轻晃着,照得两人的影子斜斜长长的。
“您瞧我这记性,下午您应了五娘子带络子线的,我都准备好了,出门就忘了。”晚上团年守岁,长辈聊天吃酒,小辈除了等子夜的那顿饺子,也要玩点什么打时间,三娘子上午的时候答应了五娘子教她编九蝠结的。
“还有一点时间,你回去取吧,我先过去。”三娘子倒不急。
“娘子慢些。”子佩闻言就点了头,然后不敢耽搁的立刻折了身。
三娘子看着她远远的跑进了垂花门,方才转了身,正想继续往前走,突听前面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紧接着,解语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娘子,四娘子,您这个点过去找三娘子,多半是要扑个空的,马上就要吃团年饭了,三娘子肯定已经去膳堂了。”
找她?
三娘子一听就纳闷了,下意识就侧身一闪,躲进了身旁的墙柱后头。
天色已经很黑了,她靠着的墙柱上没有悬灯,旁人若不细看,是压根儿不会现她的。
而就在她站定以后,四娘子的声音便随之而来,“罢了罢了,不去了,这劳什子东西回头你帮我拿去丢了!”
“娘子!”解语跺脚,“您这又是闹什么别扭,好不容易凑了银子买的喜鹊登梅簪,您且仔细着些。”
“仔细什么,人家可不一定稀罕。”四娘子冷笑。
解语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半晌才温言道,“我十岁起就在您屋子里伺候了,您这性子,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您分明就是舍不得三娘子,偏一个劲儿的要同她闹别扭。这还有一个月了,过完年一眨眼,三娘子就要嫁了,回头您就是想送也送不出了。”
廊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三娘子靠在墙柱上,只觉得心头一紧,有一种说不明的情愫如醇酒入喉一般慢慢的醺开了。
“解语,她从小就爱跟我争,长大了反而不争了,让这让那的,好像显得自己很大方一般。可我不需要她让,我若喜欢,我自己会争,这样……真是没意思。”良久,四娘子接了话,声音嗡嗡的,像是鼻子塞住了一般,“她以为我稀罕那个什么侯府,我这么大的人,天天跟着母亲看惯了人情,又怎么会不知道‘侯府妇实难为’的道理?”
“您心里头是明白的。”
“可许孝熙蠢啊,她不懂,还以为我羡慕她。呵……羡慕什么?羡慕她一嫁过去就有便宜儿子喊她娘吗?反正按着她的性子,以后就算在侯府里吃了亏也不会同我们吱一声的,我知道,她防我防得紧……”
“娘子!”解语“嘶”了一声,压着声音,“咱们走吧,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罢了,你带着东西去看看许孝熙还在不在屋里,若在,随便找个由头给了她就是了。”
“您……”
“若她不在屋里你就带回来,我先去膳堂了。”
穿风的回廊中,四娘子与解语的说话声和脚步声渐渐远去了。而如墨的夜色下,三娘子只感觉冷风如割,吹得她的眼角渗出了湿意。
枉她重生一次自诩聪明,却不曾想,原来她不过是自作聪明罢了。她以为自己知晓天机,深谙人心,所以就能把那些真情实意全当作虚情假意。可是,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不愿与人相争了,那为什么她就不能重新好好看看四娘子呢?
三娘子承认,这几年在帝都,她的心是偏向着五娘子的。对于四娘子,她更多的只是忍让和不争,可是她没想到,四娘子竟然看透了。
但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把所谓的隐忍当成了害怕再次被伤害的借口?
分明就是她自己刻意压抑着去付出的,到头来,她竟连别人的真心也看不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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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邀月明,隆冬素银夜。
团年酒染欢,遥念倍思亲。
话说三娘子的酒力是上一世在沈家几年独自深夜买醉练出来的,不曾想,这能耐,竟带到了这一世。
时近子夜,许家偌大的膳堂,四张圆桌边,三三两两已经不少人趴下了。
今年许世嘉成了亲,开席前就带着姚氏坐到了长辈那边,是以这会儿看看小辈这一桌,除了三娘子和四娘子还挺着腰杆子,其他几个小的撒泼出去玩的出去玩,丫鬟婆子哄着小憩的小憩,连向来一本正经的远哥儿这会儿眼皮子都开始打架了。
“被我灌了这么多,你怎么没醉?”想之前菜才刚上齐,四娘子就开始举着杯子猛灌三娘子的酒,可这会儿,三娘子竟还清醒的很。
今儿是团年除夕夜,三房难得回老宅,席间,长辈那几桌热闹的不得了,劝酒声、敬贺声、笑闹声此起彼伏,吃到后来,三娘子偶然还听到了几句荤段子。
在这么个气氛下,小辈这一桌自然就没人管了。初娘子和二娘子都已经出嫁了,三娘子不说话,四娘子就当了头儿,她闹酒,自然没人敢拦。
可是,若非之前在廊子里听到那番对话,三娘子肯定不会坐在这儿听四娘子那心口不一的冷言冷语的,但既听到了,她就不会无动于衷。
“谁说不醉的。”看了看手边正低头打络子的五娘子,三娘子心头一软,“怎么说都是和你们一起过的最后一个年了,明年……这桌子上又该少了人了。”
她这话一出,四娘子晃酒杯的手突然一顿,缓缓的就垂了下来,“大半夜的,许孝熙,你怕是已经醉了吧……”
“我还等着守岁吃饺子呢。”三娘子笑了笑,似漫不经心道,“之前我去净房,子佩给了我一样东西。”
四娘子扭头看了看三娘子,一脸的古怪。
“那支喜鹊登梅簪很好看,我很喜欢。”偷听到四娘子说话的事儿三娘子觉得她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口的,可是那簪子她是拿到了手的,既收了礼,四娘子的这份心意,她是要还的。
“你……说什么,我不懂……”四娘子眨了一下眼,脸颊绯红,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借着上头的那一阵醺然感,三娘子缓缓的呼了一口气,“若来日,我真的出嫁了,可还和你闹着别扭,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小的时候我总爱和你争,大了你就处处赌我的气,但想想,咱们这些不过都是小孩子过家家,等真的成了亲,夫家的妯娌哪里能比得上自家的姐妹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