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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28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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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隐千年整, 即将迎来第二个纪元时,天虞仙山的极刑台诛杀了一个潜伏仙门的邪祟。

传说那邪祟来自人间春楼,脏污不堪。

传说, 他亲手杀了苍舒家遗失多年的小儿子,自己冒名顶替,换来荣华,脱胎换骨。

传说, 他愚钝不堪, 根本学不会仙术,连筑基都做不到,才勾引苍舒镜与他双修, 提升修为。

苍舒镜是什么人?

是光风霁月, 斐然君子, 是天虞首席,是天之骄子,他心痛于夕影的堕落, 又心软地维护夕影,才未暴露这个假弟弟的不堪行径。

但终究是纸包不住火。

他拒绝双修的要求,夕影却心有不甘, 没了苍舒镜, 他便到处找邪修,甚至不惜出卖`身体与灵魂, 与邪修苟合, 才沾染一身祟气。

传闻那邪修之一就是如今魔域的魔主。

魔主要求他继续潜伏仙门, 为自己谋利。

夕影便与魔主狼狈为奸, 戕害仙门弟子, 荒古秘境那一场血腥杀戮便是证据。

这些都是传闻。

但传来传去, 说的人多了,便比真的还真。

直到死前,那些罪状夕影自己都了解地并不详尽,遑论辩解。

象征着修仙界权威的天虞掌门朱笔一勾。

便定了他的罪。

他只知道自己被冠上的污名足以让他死无全尸,灵魂湮灭,事实上哪怕罪名再多,也没办法杀他千次万次,只群众纷迭的“罪不容诛”来代那罄竹难书。

那一日,九天惊雷,是神怒。

众人纷纷道:“神祇都觉得罪人夕影罪不容诛,应当死无葬身之地!”

谁也不知,那神怒是谁的神怒。

神祇跌落凡尘,被他守护的苍生加以污名,送上极刑台,碎魂万刃判处死刑。

神失了舌,断了腕,道不出冤屈,只能无声地发出嘶哑哀嚎,犹如砂砾摩挲,粗嘎难听,遭人嫌恶。

他想说——苍舒镜才是邪祟!苍舒镜害我!是他!不是我……不是我——!!

但没人听得见。

即便听见了,也不会有人相信。

神死前,无声地道下诅咒——苍舒镜,我诅咒你,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不得好死,永坠无间!

苍舒镜生不如死的三年时光中,日日煎熬。

直到这一刻,他才骤然明白过来,那一切的内心折磨都来自神怒。

是神的诅咒。

所爱别离,再见只余怨憎,上穷碧落,与君长绝,所求不得……

血珠一串串落雪中,那截灵脉在颤动,光芒刺目。

它已觅到了它的主人。

苍舒镜浓深的睫再抬起,从那踏雪而来的迤地衣摆一寸寸挪上去,对方雪衣上沾了几滴刺目红珠。

少年褪去伪装,长发在风雪中飘扬飞舞。

他望着那截灵脉,茫然片刻,眉心渐蹙。

掌心微动,灵脉便回到夕影手中,渐渐变得透明。

它彻底融进了夕影心口中。

那种感觉并不好。

灵脉似乎变得苦涩,让他心口发酸,还带着隐隐的疼痛。

无数的破碎片段,倥偬来去,似灵脉所经历的记忆,却难以捕捉。

它融进他心腔,化作神躯的一部分,便像哭累的孩童一般,终于寻觅到温暖的巢穴,安静沉睡。

夕影抬手抹了下眼尾,沾着一手湿润,晶莹剔透。

那是眼泪。

太怪异了,夕影不明白自己为何流泪。

眉心微蹙,他嫌弃地搓了搓手指。

又茫然地盯着指尖看了会儿,心口传来钝痛,是灵脉在痛,但他不知原由。

他轻轻拍了拍心口,安抚着自己的灵脉,无声喃道:“不疼。”

两字一出口,他浑身怔了一下。

那感觉太熟悉。

恍惚中自己也曾这样安抚过自己,没人抱抱他,没人给他包扎伤口,没人哄他说不疼,他就自己哄自己,忍着浑身疼痛,躺在一片漆黑的夜空下,喃声说:“不疼。”

记忆只闪过一瞬片段,便如浩渺云烟,说散就散。

前尘往事,他一概不记。

眼前的魔主还在以一种怪异的,兴奋的,难过的,惶恐的眼神看着他。

心口插`进一把锋利刃,血水顺着冰晶刀刃流淌,撒了一雪地的殷红。

九天霜雪的寒气直戮进心脏,灵脉渐渐凝结,那本是生不如死的体验,偏偏苍舒镜像是无感无知,一瞬不移地凝着夕影。

背后的霜殿门推开。

玉挽仙尊瞬间冲出,将一切尽收眼底,跌落雪地的匣子里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了!

他慌措地揪着苍舒镜衣襟。

“灵脉呢?!”

苍舒镜不理会他,苍白的脸上渐泛笑意,眼底燃起无限希望。

“灵脉呢?灵脉……我问你灵脉呢?!”

仙尊像疯了一样,仪态尽失,满目猩红惶恐地咄问。

苍舒镜不理他。

苍舒镜只想找回他的小影。

他一步步朝夕影走去,步履蹒跚。

这时,仙尊才反应过来,苍舒镜心口扎着一把锋利刃,淬了九天雪,而那兔妖早就褪去一身伪装,露出本来面目。

长发似瀑,墨色如夜,被凛风霜雪吹扬在身后,衬得肤色如雪,冰琢玉雕般的面容精致昳丽,恍若非人,自九天而降般。

泛着琉璃光泽的眸被长睫微遮,眼尾下是一枚细小的痣。

那张脸同曾经的夕影一模一样。

又……天差地别。

竟然是……

玉挽仙尊瞳孔骤紧。

夕影对视上他的眼,瞧见他眼底的难以置信,惊慌失措,恐惧绝望……

复杂到夕影有些看不懂。

难不成,是这不肖弟子夺走了他的灵脉?

才如此惧怕他?

夕影想了会儿,还是没弄明白。

极仙崖若非传召,谁敢上去?

更何况,他是神,他非人,谁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偷走他的灵脉,他还毫无察觉呢?

一切都过于怪诞。

师兄说他只是午憩片刻,一睁眼窗外海棠簌簌,师兄守在他身边,近处是初春三月,远山是皑皑白雪。

可……若只是午憩,他为何不记得那么多事?

为何还弄丢了灵脉灵核?

夕影想不通。

他平静地看着玉挽仙尊,不解道:“我的灵脉你用着可好?什么时候偷去的?”

嗓音一出,空灵飘渺。

像从远古传来,像自环山四面飘过。

没有嗔怒,没有愤恨,没有凡俗尘欲中的绝望记忆或失而复得的欣喜。

他看得太淡,太无谓。

是神,非人。

玉挽仙尊浑身都在颤,连连后退,像是看见什么恐怖至极的事情。

他明白了。

他都明白了!

仙尊迭步后退,再不甘,也不敢提及灵脉的事,更不知如何回答。

他拽着苍舒镜就要逃离此处,像躲避天敌一般。

可苍舒镜傻了。

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见到恢复原貌的夕影,他就没了冷静思考的头脑,一腔孤情绵绵缠缠,夺走他的理智。

“……小…影。”

他一开口,满喉咙的血就流淌不休,将前襟染个彻底。

设局那么久,聪明了一辈子,这一刻却傻得彻底。

他甚至没看出眼前的夕影哪儿还算个人啊!

他只将心心念念的名字,疯癫地,欣喜地道出。

哪怕他伤成那样,哪怕他可能会死,哪怕他是被自己升天入地求之遍的人亲手所伤。

他依旧欣喜若狂。

血腥浓重,冰冷霜雪也掩不去的热。

他眼底是狂喜,疯癫地笑着,笑了会儿又怕吓到夕影,抿着唇小心翼翼地靠近。

“灵脉认你……”

“你的灵脉回到身体里了。”

“你是小影。”他笃定道。

“我的…小影……”

玉挽仙尊嫉疯了,死死拽着苍舒镜:“灵脉是你设计抽出来的,你现在又还回去?!!”

“那我呢?!”

“我怎么办?”

苍舒镜置若罔闻。

他看着夕影,捧着夕影的手,搭在自己胸前的利刃上,眼底病态,神情癫狂。

“杀了我。”

只要刀刃再往里进几寸,哪怕他不死,他也废了。

夕影眉头一皱,嫌恶地抽回手,苍舒镜对他的触碰是种冒犯。

他没有以前的记忆。

他不知苍舒镜是害死他的凶手。

他不知自己曾是苍舒镜的灵脉容器,是用来顶罪的替罪羔羊。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无爱无恨。

爱的绝望面从不是恨,是抛弃,是遗忘……

是事不关己,是陌路以待。

是你站在他面前,极度渴望自己在他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疤痕烙印,想着若爱死去,那有恨也是好的,被恨一辈子,永远留在他心中,也是好的。

而他却……

“太脏了。”

夕影说——他太脏了。

即便嫌弃至此,那双神性的眸里也没有恨意,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们像两个陌生人。

他进一步,他便退一步。

后退不是惧怕,是嫌恶,是厌弃,是恶心他满身的血,是讨厌他一身脏污,身份为敌。

更恶心于苍舒镜明明穿着那一身月白道袍,像极了沈悬衣的打扮,却没维系住这个身份该有矜贵温润,血污遍身,不堪至极!

夕影想,反正这魔主作恶多端,反正自己很不喜欢他。

要不,杀了算了?

灵脉已经回到身体里,即便他还没找回灵核,但至少神力已回来了一半。

杀一个魔头,擒一个仙门叛徒,不是什么难事。

念头刚落下,心脏便倏然一疼。

他捂住心口,眉尖微蹙,古怪的疼痛感如海浪般瞬间涌席全身。

倒不是对那魔头下不了手。

而是……

他一直是九天之端,极仙崖上,俯瞰苍生,无甚悲喜的神祇,情绪向来浅淡。

同师兄一道下红尘,去永宁城的时候,已经很不对劲了,他冒出一种久违人间,看什么都觉欢喜的情绪。

后来,他去了魔域,无端端地开始讥讽嘲弄苍舒镜。

他以前是这样的吗?

不是的。

他以前和师兄沈悬衣很像,甚至比沈悬衣还要清寡淡欲,瞧着什么都觉得有趣,笑意却难及眼底。

主要是活地太久了。

都说神明清心寡欲,倒是一点儿不假。

现在无端生出的仇恨与偏执,很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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