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1 / 2)
要的!
留下!必须留下!
别再做出后悔的事, 转过身,踏出这道门,你便一无所有了, 他将彻底失去他!
他心底那个声音是这么说的。
他几乎没有犹豫,脱口而出:“我要留下!”
这不是夕影期待的答案。
这算什么?
弥补?还是偿还?
无论是什么, 夕影都不想要了。
但他被少年的声堵住, 堵地喉咙像哑了一样, 吐出的话吞不回去。
微愕后,他嗤笑一声,明明是嘲讽, 苍舒镜听入耳中, 却不觉苦涩,夕影答应留下他了。
他松了口气。
少年天生就看不见,却对声音与气味极敏感。
他闻到秋露白的酒香, 又听见吞咽声, 水流泊泊倾淌。
他下意识地:“不要喝那么多。”
又抿了抿唇:“不好。”
“你倒是管起我来了?”夕影瞪他。
但对方看不见, 哪怕他瞪地眼珠子都淌出来, 也没什么意义。
夕影:“留下, 便是我的奴,只有服从主人命令的份, 哪儿有你说话的余地?”
少年咽了咽喉咙,垂睫:“……是。”
“跪下。”夕影忽然说。
少年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地跪在夕影面前。
夕影垂睫睨他。
这般瞧着,顺眼多了。
他们在人间临安城,昨夜死了一个罗老爷, 苍舒镜留下必然有风险。
夕影不担心苍舒镜的死活, 唯独怕影响兰娘子的平静生活。
苍舒镜这张脸倒是可以幻化成别的模样, 可就算夕影再憎恨这张脸,却也不想给他换作别人的模样,他嫌恶心,这红尘中的尘世面容,哪一张他都看着烦躁。
更何况,就算敛去面容,他是瞎子,顶着这双如此特色的琉璃眸,也很容易被发现。
留下他,倒真是留下了个麻烦。
夕影无法,只能去处理了罗老爷的案子。
抓了几个为祸人间的邪修,让他们顶了罪,杀人的到底是夕影,但入府的只有苍舒镜,人还消失了,若不拿“真凶”归案,很快会查到苍舒镜头上。
待到处理完一切,这会儿,倒真云散雨霁了。
夕影给沈悬衣去了一封书信,让小兔妖送去极仙崖。
小兔妖有些不解:“哥哥和沈师祖,都能瞬息万里,为何不见面直接说清楚啊?”
夕影只笑笑道:“我不想见他,他也不想见我,隔着书信倒能留几分颜面。”
小兔妖捏着烫上火漆的信,还是不懂。
“去吧。”
夕影也没解释,只勾唇道:“速去速回,阿娘今夜做了蒸糖糕。”
小兔妖咽了咽喉咙,一溜烟消失原地。
夕影不是不想见沈悬衣,他是不敢,更怕沈悬衣来到这间小院,瞧见苍舒镜。
他在书信里只提及一件事:时隔十六年,他想明白了,师兄说的对,他应该找回所有碎魂,修补好天梯,离开这个人间,回九重天。
他会去沧州,他约沈悬衣于沧州见,届时,他们共商修补天梯一事。
这是沈悬衣十六年来,最为坚持的一件事。
却也心有迷茫。
是……
他舍不得夕影离开,但又要亲手促成此事。
魂魄不全的神,是回不了九重天的,哪怕天梯修补好,哪怕他集齐所有散落的碎魂,唯独天虞这一魄,最让沈悬衣头疼。
收到这封信时,他心想:天下苍生和夕影的自由,他哪个都舍弃不了。
若天怜见,哪怕拿他的魂魄去换也好啊。
可他不够资格,他的魂魄压不住殊命谷,更修补不了夕影魂魄的残缺。
除非……
是他。
可那个人已经死了,魂魄散成烟尘。
沈悬衣头一次觉得自己太冲动了,他怎么就被愤恨冲昏了头呢?
他应该偷偷留下苍舒镜的,拿他的魂魄赎罪,总比毫无价值地消散好啊!
事已至此,暂且不论。
沈悬衣对小兔妖说:“信我收到了,你回去吧,告诉他,我会去沧州等他。”
瞧见小兔妖走神,沈悬衣眼眸微眯,音容骤冷道:“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事?”
“啊?”小兔妖回过神,直摇脑袋。
但他满眼写着“有事,可我不能说。”
沈悬衣如何看不明白?
这小兔妖对夕影忠心耿耿,不是他能套出话的,何况,夕影身边好不容易有个能让他放松的人,沈悬衣不想逼问,破坏这份情谊。
他只挥袖,让小兔妖回临安。
又补了句:“他性子倔,遇到事从不多言,你若望着他好,记得将他解决不了的事说与我听,我总能想想办法的。”
小兔妖咽了下喉,铺陈到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
只道:“好的哦。”
单纯的小妖总记不住烦忧,一下极仙崖便欢欢喜喜往回奔,满脑子都是香香甜甜热腾腾的糖糕。
蹦蹦跳跳,极为活泼,哼着不知名小曲,推开院门,还未走进夕影房间,忽地就呆楞住了。
那个和苍舒镜长着一模一样面容的少年,半跪半蹲在夕影面前,夕影垂睫觑着他,脚一抬,哗啦啦的洗脚水泼了少年一脸。
是恶意的。
夕影面无表情地说:“烫。”
水溅在少年眼睫上,狼狈地洇湿额发,他却半分愠怒的模样都没有,抬起手背揩掉一脸洗脚水,低声道了句歉,又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双玉足,揣在怀里,舀了瓢冷水添进去。
又被掀了一脸水痕。
“凉。”
少年又舀了瓢热水添进去,这回又被嫌烫。
不知重复了多少次,夕影似乎对这种游戏玩不腻,地板湿漉漉的,快被淹成汪洋了,少年亦浑身湿透,寒气侵着,湿衣透寒,冷地直颤。
大约是终于玩腻了,夕影不再挑剔。
任由少年捧着他的双足,浸在温热的水中,舒服地犯困。
待到水温凉下来,少年扯过干燥的布帛,一点点将双足擦干,不像是给人擦脚,倒像是擦拭什么名贵玉器。
他看不见,触感便更敏锐。
握着这双足,不由地想起前几日,罗府,这双足对他做过什么,感官一下子清晰起来。
甚至隐隐烫了脸。
衣袍掩盖下也……
偏偏他还抱着这双足,足尖偶尔碰到胸膛小腹……就能引起一阵热。
他的反应,夕影也能察觉到。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泛着恶心,又隐隐透着吊诡的愉悦。
骨子里泛出来的,本能的,压下去并不代表就不存在的。
夕影半撑额颞,眯眸瞧他。
少年无师自通,将他的足搁在腿上,缓缓揉捏着他脚底的穴位,揉按,放松,足尖偶尔蹭过心口,像一只飞掠过的蜻蜓,不会驻留,却荡下涟漪。
他们的关系曾过于亲密,一刹如梦似幻,夕影也分不清是过往还是现在了。
这件事做起来,并没有那么令人排斥。
前提是这个人不是别人。
夕影从不会让小兔妖帮他做这些,哪怕关系要好到沐浴搓背,同榻而眠,这双敏感的足也是碰不得的。
以前,苍舒镜也帮他揉按过脚心,给他放松,但最后总以滚上床榻,作为终结,碾过足底还不够,硬是要他全身被碾压一遍才肯罢休。
被按地舒服了,夕影也会渐渐迷乱,精致的喉结上下滚动,轻柔旖旎的哼声溢出。
那低迷的声,像是在挠谁的心。
少年禁不住也咽了咽喉咙,又强行打起精神,任劳任怨地服务着他。
不得不承认,夕影喜欢这样。
看懂了少年的隐欲,又看着他不得不忍着,甚至不敢叫夕影瞧出来。
哪儿像从前啊,从没有夕影说“不”的机会。
从来都是苍舒镜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少年摁着摁着,眼底的色泽愈来愈浓,就像是瞎了眼也能瞧见什么一样。
而夕影并未发现。
他像一只高贵的猫,被挠下巴挠地舒服了,也会走神,会发出轻吟。
那双琉璃色的眼,继续着浓郁的阴云。
刹那,又消失不见了。
可昏暗暖光下的氛围在,夕影舒服地轻哼声在,且不设防,也忘记“欺负”他,又……又正在欺负他。
少年揉按着他的足心,渐渐情难自禁,终于克制不住,俯身落下一吻。
这突兀的举动,惊醒了所有沉溺短暂幻梦中的人。
“你——!”
夕影怒瞪他。
那种再熟悉不过,再恐惧不过的爱欲痴迷,又浮出眼底,叫夕影瞧着心慌失措,瞪圆杏眼,满目匪夷所思。
他望着他的眼神渐渐痴缠。
而他,他怒了!
什么在酝酿,屋内一片寂静。
忽地——
“不许碰哥哥!”
小兔妖咬着牙,砰地推开卧房门,忙不迭扑进夕影怀里,狠狠瞪了眼苍舒镜,又仰头对夕影说:“他有没有欺负哥哥?”
什么氛围都消失了。
无论是旖旎氤氲的,缭绕身周化不开的暧昧,还是该剑拔弩张,合该血溅三尺的嗔怒。
都被那敞开的门,吹进的风,散了一切。
差点昏了头。
夕影碰了下额颞,眉心微蹙,小兔妖心领神会地半跪在他身侧,熟稔地替他揉捏。
小声问:“哥哥头又疼了啊?这个力度可以吗?要不要重一些?还是轻一些?”
“嗯,可以。”
夕影端坐着,双眸微阖,这般瞧去,神性斐然,与刚刚那状态截然不同。
苍舒镜应该是个瞎子,只能是个瞎子。
他什么都看不见,不该看见。
但……
那模样娇俏,惹人生怜的小兔妖乖乖巧巧地依在夕影身侧,灵巧的手指揉摁着夕影额颞,身体都快贴到夕影身上了,夕影却并无抗拒,甚至在小兔妖软糯的声中,一问一答,无限温柔。
胃里泛出酸,又哽在喉里,只能咽下去。
苍舒镜瞎了眼,应该什么都看不见才对,只要他不想看,就能看不见。
溅出的水渍被擦干,他跪伏在地,一寸寸将地板擦地发亮。
映出他狼狈的倒影。
而他的神祇,像是根本看不见他的存在,只与那小兔妖说笑谈天。
笑意暖融,是真心的。